柔软云絮铺在天空上,将本来浓如黛墨的夜色揉散开来。
村里路灯稀疏,黯淡的光照射在路面,乍看仿佛发着光的小水洼。
飞虫在灯泡底下嗡嗡作响,替这个安静的夜里增添些许声音。
但很快地,虫鸣与振翅声就被连串急促的脚步声盖过去,睿颖、釉釉、花儿、苗溪行色匆匆地奔跑在柏油路上,脑海里还回荡着老妇人紧张的提醒。
“在我们这个村子,没有月亮的夜晚不要轻易出门,不然会被白大人抓走的。”
“你们快回去,就算听到奇怪的声音也不要离开洋楼,一定要等到天亮了才可以出去。”
从村外一路疾奔到村内,就算中途因为与老妇人谈话而休息了一下,但花儿、釉釉、苗溪的呼吸声还是变得粗重不少,额上覆着一层细密汗水。
睿颖的脸颊染着红,鼻尖与额头同样渗出汗珠,只是相较于明显露出疲态的他们,她跑步的姿态透出一抹游刃有余。
“呼哈⋯⋯我真羡慕⋯⋯你的体力。”花儿气喘吁吁地说,她的肺热得像是要爆炸,“你到底是⋯⋯怎么练的啊?”
“不要浪费体力⋯⋯说话。”苗溪年纪最小,体力也是最差的那个,原本白皙俊秀的脸庞此时涨得红通通的。
“我就是⋯⋯想转移注意力啊。”花儿回头睨了弟弟一眼,顺道确认对方有没有落后太多。
釉釉聪明地保持安静,她怕一开口,仅存不多的体力就会一道泄了出去。
“可能是做家事练出来的吧?”睿颖认真说道。
“真的假⋯⋯咳咳咳咳!”一个“的”字还没说完,花儿不小心被口水呛到,顿时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。
“笨蛋。”苗溪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。
“花儿你还好吗?”睿颖被她咳得吓了一跳,赶紧折回去替她拍背。
花儿一边咳一边举起手朝她比了比,睿颖猜测这应该是“我还好但先让我咳”的意思。
等到咳嗽声渐渐停歇,花儿抬起头,对睿颖露出一个纠结又无措的表情。
“怎么办⋯⋯我真的要尿出来了。”
“没关系,我们快到了。”趁机缓了缓呼吸的釉釉指向前方被宽广庭院包围的灰红洋楼,贴心地替她打气,“再跑一下下就可以进去上厕所了。”
“花儿你可以吗?”睿颖关切问道。
“不行也得行。”苗溪把这句话送给姐姐,眼神犀利地扎着她,“你跑了那么久就是为了在这里尿出来吗?”
“闭嘴啦!”花儿瞪他,又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洋楼,深吸一口气,无预警地迈开双腿往前跑。
睿颖、釉釉、苗溪见状,也跟着跑过去。不一会儿,四人就来到洋楼的黑铁雕花大门前。只是白天敞得开开的铁门此时却被上了锁,这里又被断水断电,电铃自然也失去效用。
虽然洋楼正门与黑铁大门有好一段距离,不过睿颖还是试着往里头大喊。
“学姐,学长,可以帮我们开门吗?”
“电话呢?”苗溪向姐姐伸手讨要手机,轻易解开她设的解锁图形,进到通讯簿里翻找出陈莉铃的号码。
但是手机另一端响了响,就是没人接起,最后直接转到语音信箱。
“怎么办?”花儿别扭地夹着双腿,她快憋不住了。
黑铁大门太高,顶端又是尖刺状,睿颖瞄了瞄直接放弃爬铁门的打算,改而看向一旁的墙。围墙由红砖砌成,间或夹杂灰色的仿竹节造型栏杆,约有一人高。
“我们翻墙吧。”睿颖诚挚地建议。
“认真的吗?”花儿瞠大眼,“我对这个很没把握耶,如果压迫到膀胱,直接尿出来怎么办?”
“我也是。”苗溪也有丝难为情地道,在庆生会事件里,他已经见识过睿颖利落的身手,自然不会想要在她面前逞强说自己也能做到。
睿颖瞅瞅两姐弟,努力地想了想,忽地灵光乍现,下午与沈蔓柔的谈话闪过脑海,“我想到了!有个狗洞,可以从那里钻进去。”
她领着三人沿着围墙绕到后边去,那里没有路灯,乌漆墨黑一片,睿颖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,往墙根处照了照。
“找到了,在这里。”她眼睛一亮,拿手机照向黑黝黝的狗洞里,确认没有问题后,示意苗溪从这个地方进去。
花儿蹲在他旁边,看着弟弟轻易爬进狗洞里,她目测了下宽度,确认自己这种体型应该没有问题,便想喊釉釉过来,谁知道一转头却看到釉釉与睿颖已经往后退开一段距离。
看姿势,竟是要助跑翻墙。
“釉釉,你行吗?”花儿讶异地问,“你不是跑步会喘?”
“我体力虽然不行,但是我技术好啊。”釉釉笑咪咪地说道,眉眼弯成甜美的弧度,冷不防加速往前跑,轻巧地一翻而上。
睿颖也利落地爬上墙,她比釉釉还快一步地跳下去,就落在狗洞旁边,将探出一半身子的苗溪拉了出来,又继续等在那里,准备接应花儿。
釉釉落地时,那张甜美的脸蛋骤然覆上一层凛然,她睁大眼,看着拔地而起的洋楼,一股战栗无预警窜上后颈,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,撞到苗溪。
“看个路好吗?”苗溪没好气地嘟嚷。
但是釉釉没有回头,仍旧怔怔地盯着那栋暗沉的建筑物,如同看到一头即将苏醒的巨兽。
睿颖拉起花儿,一瞥见釉釉的模样,心里顿地咯噔一声。
“怎么了,釉釉?”她脸上还是一副明朗表情,不想令花儿与苗溪紧张,但神经已经紧绷起来,警戒地注意四周动静。
“我⋯⋯”釉釉刚开口,花儿的哀号已先一步响起。
“我不行了!憋不住了,我要去厕所!”花儿急吼吼地往洋楼后门跑,希望陈莉铃他们不要把门锁上。
三人连忙追上去。睿颖脚程快,一下子就跑到她旁边,联想起釉釉先前的神色,她下意识将平安符塞进花儿口袋。
“出来再还我。”
“喔,好。”花儿随口应下,一看见未关着的后门,心里一喜,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向走廊尾端的厕所,砰的一声关上门。
“姐,你有卫生纸吗?”苗溪摸摸自己背包里的面纸,不放心地问了一句。
“里面有。”花儿扬高声音喊道,“你们不要离这么近啦,这样很不好意思耶。”
苗溪的反应是翻了个白眼,但还是往后退几步。
“釉釉。”睿颖凑到灰白色长发女孩身边,将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次,“怎么了?”
“我感觉到很不好的气。”釉釉心神不定地咬着唇,“很危险,让人发毛的气息⋯⋯明明白天没有的。”
苗溪听见她的话,面色一变,质问道:“在墙外的时候你怎么没有说?”
“因为墙外的确没有。”釉釉轻声解释,“围墙是一条分界线,有东西将气息收拢在墙后。就像去游泳池,我们必须踏进池子里,才能感受到水的存在。”
“那你应该⋯⋯”苗溪说到这里顿住了,他看向厕所的门,反应过来釉釉当时的确是想说些什么的,但被他姐姐打断。
“釉釉,我们现在该怎么做?”睿颖抓住苗溪的手,不容分说地把他拉过来,“你不要站那么远,靠近一点才安全。”
“别把我当小孩子。”苗溪像是不满地嘀咕,但也没有真的把手指挣出来。
“我打给师父。”釉釉拿出手机,熟练地按下号码,但电话却是打不出去。她又试了夏萝与小橘的手机号码,仍是一样的结果。
睿颖也尝试拨打给岳十仲,却是相同状况。她与釉釉面面相觑,两人心底有股不祥在发酵。
尤其是她们忽然察觉到除了他们四人的交谈声之外,再没有其他人的声音。
电影社那么多人,总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全睡着了吧?
“姐你好了吗?”苗溪对着厕所喊道。
“再等等啦,你们站那么近,我要很努力不尿出声音耶。”花儿没好气地嘟嚷。
苗溪嘴唇蠕动,似乎想说些什么,但又顾虑到他那些话一说出来,大概自家姐姐会吓到上不了厕所。